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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座評論:「洞穴之影」和自我審查

2020年7月22日

這幾天,美國和德國有關方面提出慎用或不用微信這一中國社交軟體工具,理由是其安全性不佳,因為實際上被官方掌控。德國華人政治學者張俊華在安全問題上同意這一看法,但對是否使用,有不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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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p Tiktok WeChat
圖片來源: picture-alliance/NurPhoto/I. Aditya

(德國之聲中文網)鑑於微信在中國成了幾乎是唯一的社交工具,許多人不得不利用這個工具與國內的人交流。筆者在國內幾個微信群裡,不時與同行們討論或辯論一些議題,有時也發一些帖子,而且很多內容是中國主流媒體無法正視的。

但正是這個做法,導致本人使用的微信在7月15日突然被封。同時還收到一個通知:"該微信帳號因涉嫌傳播惡性謠言等違法違規內容被臨時限制登錄,…"。 令人不滿的是,這個通知既沒有告知懲罰我的是哪個部門,也就是說事後本人根本無法與相關機構溝通,也沒人告知我究竟哪個帖子是屬於" 傳播惡性謠言",也就是說,客觀上這是一個隨意的"懲罰",沒有規矩可言。

後來,上網查了一下跟我類似經歷的人的記載,說是這種"懲罰"的原因有兩種可能性。一是審查機構的電腦機械式的掃描造成的。因為在我的貼子裡可能出現了眾所周知一個很長的"被禁止出現"的關鍵詞單子裡的詞語。二是可能被人打秘密報告。不管如何,經歷過此事的網友說,一旦收到過警告,那就意味著以後該微信帳號將被重點看管。

眾所周知,中國微信的崛起與國外同類產品在國內被迫消失有關。中國政府禁止在自己的領土上使用facebook 和twitter。 同時,也故意地給其它社交通訊媒體如skype和viber 等製造使用上的不便。

另一方面,騰訊公司顯然也充分地利用了這個條件,成功地綜合了人們生活中的各種功能(包括支付功能),於是乎,當今中國的民眾自然而然以"微信"作為唯一的權威社群網站。

這種多功能與依賴性隨著微信的技術完善,力度愈顯強化。而政府宣傳機構和審查機構正是成功地利用了這種人們對微信的依賴性,設計了一套由暴力支撐的"非暴力"懲罰措施。例如,吹哨者李文亮因在微信傳送了政府不喜歡的訊息,今年一月被公安部門的談話以及被迫作檢討與保證,就是暴力(即國家機器的威懾)與軟暴力(即剝奪該人的某些基本權益)、虛擬與實體的最好的結合的表現。

僅從所謂的"被臨時限制登錄"做法為例,它旨在給當事者直接帶來兩種效果:一是政治上的畏懼和孤單。二是給人造成一種被排除出自己熟悉的圈子甚至是社會的擔憂。 當今確實有一大批人,日常生活中沒有微信似乎無法生存,因為他們社交大多通過此工具進行。 同時,由於人們習慣微信的多種功能的使用,突然沒了這個,就好像被打回到原始社會。 這樣,好多人不得不對自己實行自我審查,"小心翼翼"過日子,不發可能冒犯審查部門規定的訊息。

應該看到,這個"軟暴力"措施以及隨之產生的自我審查的效用,早已走出了國界。 環視一下從大陸中國來的、生活在所謂自由世界的華人,很多人已把國內的行為和思維方式作為標準。再看在毆洲華人的媒體,大多也學會了在報導中迴避中國大陸不喜歡的政治內容與詞語。

更不幸的是,連德國政府在跟中國政府打交道時,有時也做自我審查 (這跟外交不完全是一碼事),原因就是怕惹惱中國,或受中國的"懲罰"。

如何傳送"真相"?

當然,中國官方追求的自我審查理想狀態最主要還是針對自己的國民以及大陸出來的華人群體的。應該承認,自網路出現,中國這種努力是有成效的。美國哈佛大學甘迺迪政府學院上周三(7月8日)發布最新研究《理解中共韌性:中國民意長期調查》,顯示2016年中國公民對中共政府的滿意度高達93.1%,創2003年該調查進行以來新高。這裡,一方面與公民的生活品質提高確實有關,但更主要的是與中國的審查與自我審查制度的"普遍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Flaggen China Deutschland
作者認為,連德國政府在跟中國政府打交道時,有時也做自我審查 圖片來源: picture-alliance/dpa/O. Spata

瞭解一點柏拉圖哲學的人,幾乎都知道他的著名的"洞穴之影"之說。 在他的書裡,蘇格拉底描述了一個洞穴,裡面有一些終生被關押在那裡的囚犯。他們大腿和脖子被捆綁著,坐在那裡。這樣,他們只能朝前看到洞穴的牆壁,而無法回頭顧望。因此,他們永遠看不到背後洞穴有一個出口,也無法知道有這麼一個出口。同時,他們也見不到其他囚犯。他們唯一能看到的是他們面對的、被身後燃燒的火炬照亮的牆壁。以及在牆上的光影。

洞穴內同火炬之間,有人來回穿梭,搬運著不同的物品。其中的一些搬運者相互交談著,另一些則保持沉默。由於囚犯面對洞穴牆壁,錯誤地以為那些來回穿梭的影子(而不是人)會說話。牆上演繹的事情,對他們來說都是真相。

蘇格拉底在描述這個狀態後問他的學生格勞孔(Glaukon),如果給一名囚犯松綁,讓他站起來,獲得自由,並能看到一切真相,能否想像這時會發生什麼?回答是:這個人在洞穴出口處可能會在強光刺激下痛苦不堪,產生錯亂。相比於過去熟悉的光影,他可能會認為獲得自由後所看到的東西不是現實的。因此,他可能希望重新返回自己習慣的位置。而不去會相信一個善意解放他的人闡述的真相和好意。

從某種意義上說,中國的社會就有點類似於這個"洞穴之影"。在一個無法把握真相或是全面地掌握訊息的社會,人們對自己的政府當然也會做出與"洞穴"外的人不同的評價。 並且,很多人已經學會了如何在社群網站中"不出頭",並以此為"常態"。 正是因為這樣,哈佛大學該項調查結果只能看成是一種在審查與自我審查條件下的認可,而審查與自我審查給公民帶來的不是樂趣,而是畏懼和無奈。

目前,我的微信已經恢復啟用。本人並不是一個激進的「反對派」,我個人確實也沒有推翻哪個政府的想法。相反,我倒是認為,在這個世界各個政體如果能遵守規則競爭,何樂而不為?所以,我想,用共同商榷的態度,向國內的同事朋友們傳送與"洞穴影子"不同的圖像,依然是我作為學者無法迴避的責任和義務。筆者以為,"洞穴"之外的圖像並非就一定完全是真相,但它們至少給人們提供了一個多元化社會環境。而多元化是人類社會的本性。人們對真相的辨別與判斷能力的提高,正是依靠著不同來源的訊息與不同角度的思維實現的。

本文作者張俊華為徳籍華人政治學者,在德國生活三十餘年。他曾就讀於德國法蘭克福大學,並獲得哲學博士學位。此後曾執教於柏林自由大學等高校。現為法國Ecole Universitaire de Management客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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